旅遊採訪|邦查農場野菜復興計劃

「你們一定要再回來,阿美族人喜歡交朋友,一起吃過飯就是朋友,一定要再回來。」






「你們一定要再回來,阿美族人喜歡交朋友,一起吃過飯就是朋友,一定要再回來。」
這是邦查農場的主人,蘇秀蓮,送給每一位即將離開邦查農場的客人,最窩心的道別。這句話不知黏回了多少旅人的心,只要來到光復,必定會回來邦查走走,曬曬陽光,看看農場每隻慵懶自在的『寵物』們,再毫不意外的聽秀蓮分享農場的新計畫,天氣不錯的話就一起到農場採野菜,撿蝸牛,瞧瞧今天的農場會給我們什麼驚喜吧。

位於光復鄉的邦查農場,是馬太鞍部落最早成立的有機農場,農場主人蘇秀蓮的創業故事本身就是一齣苦甜分明的精彩大戲,從邦查農場近年致力推廣的『野菜文化』似乎就能循線理解,是什麼樣的養成背景,讓蘇秀蓮在穿越人生重重洶湧關卡時,依然能夠堅守原則,乘風破浪,苦盡甘來。

經歷了家暴離婚,返鄉就業迷失,到完全不被看好,從零開始打造的有機農場,在每一個重大的人生轉淚點上,蘇秀蓮從不妥協於不夠滿意的答案,無論是個人生涯規劃或是創業經營方式,她總是選擇人煙稀少,富有挑戰的一邊,是什麼讓她有勇氣做出這些決定呢?她說:「因為相信自己,每一個選擇的好壞我都思考過了,也願意負責。只有開始行動,才會知道這個選擇對不對,就算錯了,還是有調整的機會,停留在原地想,事情永遠不會變好。」在她的農場裡,不准講八卦、不能談辦公室戀愛、要求絕對完整的工作日誌,完全違反阿美族人愛好自由,隨和恣意的個性,正是因為了解族人的優缺點還有與時共進的重要性,打破過去共耕時期,鬆散而自由的生產制度,嚴謹規律的生產計畫,讓遵循自然生長的有機農場能夠穩定出貨。不到十年的時間,邦查農場已成為花東地區重要的示範有機農場,規模也從4分地拓展到16公頃,走過受暴單親之路,看見家鄉就業景況維艱,農場目前的12名正職員工,都是當地居民,且成員組成主要為二度就業婦女與主流價值中毫無優勢的年長工作者,給願意努力的人一個機會,這是邦查農場回饋部落的堅持。


2001年的桃芝颱風,幾乎將光復鄉的所有農地摧毀殆盡,洪水過後,在一片死寂的土壤中,生長在田邊的野菜居然絲毫不受影響的冒出點點新芽,這般景象讓蘇秀蓮看見了邦查農場的重要使命。

『吃野菜是阿美族非常重要的生活樣貌,我們在採集與食用的過程中學習,成為終身難忘的技能,在山上工作的時候,爸媽就會要我們去採野菜來煮湯,若剛好在溪邊,就抓一些螃蟹小蝦丟進去一起煮,若在田邊就加南瓜、芋頭,偶爾會丟蝸牛進去增加潤滑度,有什麼用什麼,一樣的野菜,隨著環境的不同,可以有很多元的滋味呈現,完全就是因地制宜的生活創意。』

風災過後,蘇秀蓮發現『野菜』不只是屬於家鄉的獨特風味,更是在不可逆的氣候變遷之時,極度重要的生存資源。口感鮮明且略帶苦味的野菜,在推廣之初很難取得大眾的親睞,『至少願意嘗試吃野菜』,是蘇秀蓮認為推廣野菜最重要的第一步,因此,她開始在網購口碑極佳的邦查蔬菜箱中,視當令季節提供一項野菜與烹煮食譜,開啟都市人與野菜的第一次接觸,更著手研發野菜燉飯等,突破過去對野菜想像的多元菜譜,從乏人問津到開始有人指定要只有野菜的蔬菜箱,清香微苦的山林滋味逐漸在城市中蔓延開來。



『我不太願意吃現在的鳳梨與釋迦,只有甜味沒有香味,市場不再欣賞果實原本的香氣,一昧地追求甜度,這樣的水果有什麼好吃的,吃糖就好了呀!』,蘇秀蓮無奈地說到,一面採摘田中剛成熟的苦茄,要我們先以生食的方式品嚐,一陣嗆腦的苦味,苦皺了我們的臉,她興味盎然的繼續說,『吃苦茄最好的時機就是在他剛轉翠綠的時候,最好吃,這是人類定義的成熟,但大自然定義的成熟會把苦茄熟成一顆鮮艷的橘色,這就是我為他們保種的最佳時機。』除了耕種與推廣之外,邦查是極少數擁有野菜保種技術的有機農場,受到極端氣候的影響,野菜種子每一年都需要重新做保種工作,種子也是有記憶的,它只能適應這一年的氣候樣貌,環境早已不如過去四季穩定的交替,比如去年九月瘋狂下暴雨,就要存下在當時還長得出來的種子,這樣才能確保每一種環境狀態下的種子都被保留,為無法預期的氣候變異做最完整的準備。

寒流來襲的光復山上,體感溫度只有8度,蘇秀蓮在農場為我們搭配了八種野菜熬煮了八寶湯與木鱉子煎蛋,只以少許鹽巴調味,信手變出一套原滋原味的野菜簡餐,煮八寶湯之前需要先充分搓揉野菜,破壞結構、釋出香氣,並將所有食材滾至熟爛,湯底因為豐富的葉綠素呈現清澈的黃綠色,入口後各具特色的香氣陸續釋放,尾韻是熬燉過轉苦為甘的苦茄清香,或許離主流味覺所定義的『好喝』還有些距離,細細品嚐每一口層次,竟彷彿喝到山嵐間風雨陽光,日夜滋養的深厚風味,一股純粹的感激油然而生,這就是大自然真正的味道呀!無論在山野間或是濱海邊,只要有鹽巴、辣椒、火與水,阿美族就能隨時變出一桌佳餚,只要你願意花時間了解並欣賞,大自然給予我們的從來就夠用。

『若餐桌上,從未出現苦味,便會養出不願意吃苦的孩子。』當你越能接受甚至欣賞,多元的滋味,人生與味覺的各種風景,便不再只有單純的好壞之分,都是滋養都是經驗,都是無可取代的生活軌跡,保存文化最好的方式,就是繼續讓這個生活樣貌繼續存在。吃不了苦嗎?來一碗野菜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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